有什么短篇古言虐文推荐?

发布时间:
2023-08-24 12:4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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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已完结)

我爱了顾暮十二年,他也许了我一世白头。

可当顾朝把玉玺扔在他面前,指着我说:「皇位我可以不要,我,只要她。」

我怀着希冀等着顾暮的回答,可他捡起玉玺,笑着说:「不过是个女人罢了,你喜欢,拿去便是。」

还真是,凉薄呐。

1

十一月的风,冷的刺骨,湖面早已结了一层薄薄的冰。

顾暮将我推进湖里,眼神阴鹜寒凉:「泡够两个时辰再出来。」

他转身抱起宋冉柔快步向屋内走去,满面担忧,步履匆忙。

呵,不知道的,还以为宋冉柔才是他的未婚妻呢。

我拢了拢身上的衣衫,胳膊紧紧抱住自己,试图获取一丝丝的温暖。

冰冷的湖水浸湿了我的衣襟,每一滴水都像一把刀子,凌迟着我的肌肤,全身渐渐麻木,直到最后一丝温度也被水流席卷而去。

身子冷,心也凉的彻底。

「谢姑娘,公子他…只是一时糊涂。」

顾暮身边的长风还在试图替他解释,十二年了,这个借口我不知道已经听了多少遍了。

一时糊涂,有谁的一时是十二年。

「您,要不先出来,公子不会知道的。」

我摇了摇头:「不了。」

十四岁那年,我甩了宋冉柔一巴掌,顾暮将我扔在雪地里,天寒地冻的,让我跪足一宿。

那时候啊,他身边还不是长风,是一个叫长安的少年。

长安也对我说:「谢姑娘快起来吧,公子他不会知道的。」

我相信了,膝盖锥心刺骨的疼,头也晕乎乎的,我以为顾暮真的不会知道,悄悄地起身,踩着厚厚的积雪回屋了。

顾暮果真没有说什么。

只是次日,我便看见了悬在屋梁上的长安的尸体。

面色铁青,眼眶凹陷,黑色的衣袍早已被鲜血染透,地上晕染开一大片干涸的血迹,浓厚的血腥味扑面而来。

我被吓得惊叫,踉跄着连连后退,直到撞上一个温热的胸膛。

他将我环在身前,用着最温柔的语气在我耳边说:「别怕,阿楚乖一些,以后就不会看见这些了。」

当日,我便被吓得病了,躺在床上怎么也起不来。

噩梦连连,最终都定格在长安的尸体上。

十四岁,我背上了第一条人命,此后夜夜梦回,不得安宁。

2

不知道过了多久,我全身早已没有了感觉,隐隐约约听见长风说:「谢姑娘,时辰到了,您快出来吧。」

听到这句话,我才放松下来,卸了力气,任由自己沉没。

湖水寒凉,让我分外清醒,可身体却不受控制的下沉。

「谢姑娘,谢姑娘…」意识渐渐消散,我听见了长风的呼喊。

「楚楚,楚楚…」顾暮向我奔来,跳入水中,将我紧紧拥在怀里。

我努力掀开自己的眼皮,想要看个清楚。

果然是顾暮,他眼眶通红,面上的忧虑与急切满的都要溢了出来。

顾暮怎么会对我露出这种神色呢?

他将我抱的更紧,贴着他的肌肤,我感受到了久违的暖意。

他带着我向岸边游去,我只觉得疲惫,想求一个轻快,我用力的想要推开顾暮,却推不开。

「楚楚,你看清楚我是谁!」

「顾朝……」

我喃喃出声。

3

我最先遇见应该是的顾暮。

最先心动的应该也是也是顾暮。

父亲好赌,八岁那年,父亲输完了最后一点家底,将我与母亲卖给了当地的怡红楼,妄图用他卖妻女的钱去换一场东山再起的大梦。

母亲刚烈,当晚便撞死在怡红楼的门口,鲜血汇聚成一条条细流,铺开一大片红,刺的我眼睛疼。

怡红楼的妈妈命人把我拉进去,我抱着母亲不肯撒手,跪在地上求他们放过我,可换回来的却是一场毒打。

我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,听见了他们肮脏的辱骂,听见了棍棒落地,听见了围观人群的讥笑。

也听见了一句:「住手!」

顾暮就如同天神一般出现,叫我空洞泛白的生活,猛然闯入一片红。

为着这一抹颜色,我好似飞蛾扑火般,趋之若鹜。

他笑起来格外好看:「你以后愿不愿意跟着我?」

我抹了抹满脸的稠腻,胡乱的点头,扯得我全身生疼。

顾暮最终用一锭金子买下了我,我看着那金灿灿的元宝,想着如果我有这么一锭金子该有多好啊。

那样,我就不会挨饿挨打,母亲也不会死。

卸下了防备的我,没有了支撑,晕了过去。

再次醒来时,全身被细布裹的严严实实,顾暮就站在榻旁,死死的盯着我。

我总觉得,比起白天,他好像多了些深沉与冷冽。

「以后你就跟着我了。」

「好。」我说。

我疼的笑不出来,可心里确是实打实的喜悦。

4

身体刚养好,便来了师傅教我们武功。

八岁的我提不起枪,也拉不开弓,他便和我一起练剑。

不过短短五年,他竟然能与师傅不相上下。

师傅惜才,由衷夸赞他,天赋绝然,空前绝后。

可只有我知道,顾暮从来都不是有天赋的人,他只是比所有人都勤勉,比所有人都舍得逼迫自己。

年复一年,哪怕断了胳膊,发了高热,也从未有一天的懈怠,日日睡眠不足三个时辰,才换回了师傅的一句认可。

我不爱舞刀弄枪,可我每次打倒陪练的下人时,他看向我的眼神总会亮上几分,嘴角的笑意也愈发明显。

我喜欢看他笑,喜欢他开心,因此对于练武倒也没有那么排斥。

「阿楚,来同我过几招。」

他向我招手,我提了长枪就向他刺去,他身形一转,躲了开来,来来回回几招,我便已经落了下风。

「阿楚,与人过招,心不可乱。」

被拆穿了心思,我慌乱的低下头,脸红了一大片。

五年了,他就像我触不及的梦,靠近依然会心跳加速。

我顺势握住我的手,带着我舞枪,如同过去五年,呼吸咂在我的耳畔,气息交缠,不分彼此。

「阿楚,遇到你,我很幸运。」他突然感慨。

我的心如同蜜糖一般的甜,小声回应:「我也是。」

「过几日,阿楚就要十三了吧。」

不知为何,我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怅惘,他拨弄着我的发丝,将我拥入怀中。

「嗯,四月二十六,我便十三了。」

他重重的叹了口气,神色有些凝重:「还有十天了啊。」

「阿楚,替我办件事好不好?」

「好。」我说。

我把脸埋在他的胸口,贪婪的嗅着他身上的松香,微微泛苦,我却贪恋的紧。

我在顾暮身边呆了五年,从八岁到十三岁,他从来都是一本正经的,待谁都是冷冷的,没有表情的。

有时透过他的眸子,我看不明白他眼底的情绪,可我知道,他波澜不惊的神色下掩盖了太多的谜。

5

不偏不倚,生辰前夕,顾暮告诉我,明日,让我顶替宋姑娘出嫁。

宋姑娘,便是宋冉柔。

我心脏钝痛,眼泪在眼眶里打了几转,生生被我憋了回去,反观顾暮,依旧是那副平淡模样,看不出其余表情,就好像我真的无关紧要。

他替我上妆,又细细的描眉,末了,在我的眉尾处描了一颗痣。

我不会描眉上妆,顾暮便亲自学了这些,日日为我梳妆束发,府里的所有人,都以为他是心悦我的。

就连我,也以为,他会娶我。

可原来啊,都不过是自作多情,大梦一场空罢了。

我从未见过如此温柔的顾暮,他吻了吻我的额角:「阿楚,等你回来,我们就定亲好不好。」

「真的要让我去吗?」

宋冉柔嫁的是上京出了名的纨绔子弟,依着好家世,眠花宿柳,欺男霸女,手上的人命怕是怎么数也数不清。

我若是去了,又能有什么好结果。

「阿楚,你同冉柔有七分相似,上了妆便更像了,不会被发现的。」

我忍下心中的难过与痛楚问他:「我该如何做?」

他沉默了许久才说:「阿楚,你…等我去接你,不管怎么样,我都不会嫌弃你的。」

我的心疼的厉害。

我的心上人要为了别的女人把我送出去。

「阿暮…我可不可以……」

我可不可以不去。

还没有说完,我便觉得意识模糊,摇摇欲坠。

顾暮,他给我下了药。

昏迷前,我听见顾暮对我说:「阿楚,对不起。」

我很想很想告诉他,其实他不用给我下药的,只要他说了,不论什么我都会去做的。

依着救命之恩,也依着我对他的喜欢。

6

意识恢复之时,我已经上了花轿,外面锣鼓喧天,爆竹声不断,红盖头遮住了我的眼,我想要掀开,可身上的力气还没有恢复,只能瘫坐在花轿里。

纨绔娶妻,也无所谓什么规矩礼仪,未行拜堂之礼,便直接将我送进了屋内。

当那男人趴在我的身上,撕扯着我的衣裳,我只觉得恶心想吐,想要推开他,可偏偏没有力气。

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。

我上次哭,还是五年前,是因为母亲自杀。

也是这一刻,我第一次对顾暮产生了怨,明明教了我武功,让我成为搏击长空的鹰,可偏偏又给我下药,让我无力反抗,任由他人摆布,成为他人手中的玩物。

这种手段,最是诛心。

我闭上眼,彻底陷入绝望。

可身上之人突然没了动静,有温热的液体划过我的脸颊。

「你…」

7

尸体被人推开,我看见了红着眼的顾暮,手里握着被鲜血染红的匕首。

顾暮一把扯过我身旁的被子,将我的身子裹的严严实实,然后将我紧紧抱入怀中,翻窗离去。

临走时,还不忘打翻灯盏,燃上一把火。

他将我送回了我的房间,却没有将我松开,他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的说着:「我后悔了,我后悔了……」

他杀了那个纨绔,将我带了出来。

他说,他后悔了。

脖颈出传来丝丝湿意,他,好像真的哭了。

我在他身边五年,从未见过他今日这般模样,急切,慌乱,不知所措,还有一些复杂的脆弱。

先前的那一点点的怨念,好像也随着他的眼泪,随风而逝。

我还没来得及回拥住他,他便将我放在床上,留下一句「明日,一切都会好的。」

然后转身离开。

8

次日我再见到顾暮时,他又恢复了那副阴鹜孤高的模样,仿佛昨日的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场梦。

「回来就好。」他说。

我们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彼此,鸟雀停住了叫声,树叶停住了婆娑,就连风好像也静止了。

「阿楚,你怪我吗?」他先开了口。

我走近他,缓缓拥住他的腰身,他明显僵硬了一瞬,随即抱住我,越抱越紧,仿佛要把我揉进他的怀里。

「顾暮,我不怪你了。」

「阿楚,我们定亲吧。」

「好。」

「阿楚,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对不对?」

「当然。」

顾暮没有亲人,孑然一身,我们定亲一事,他也只是通知了府中下人。

只是府中众人还是习惯称我为「谢姑娘」。

当天,有两件事在上京传的沸沸扬扬。

一件是张尚书的儿子新婚之夜,荒淫无度,不慎打翻烛台,与新娘子一起被烧死了。

对于这件事,可谓是人人拍手叫好,死了一个祸害,当真是大快人心。

而另一件事则是牵扯到了朝堂,涉及当今储君。

据说太子喝酒误事,耽误了迎接使臣一事,皇帝震怒,责骂太子不堪重用,心无家国,罚了太子禁足,隐约有废储之意。

不过此事隐晦且涉及政事,没有人敢担保其真实性,大多只是提一提,图个乐呵,也就过了。

9

定亲之后,顾暮对我出奇的好,一有时间便过来陪我,他弹琴我舞剑,他看书我烹茶,这样的日子,与我而言,过一辈子,也是远远不够的。

我以为我们的日子当真能如此这般,琴瑟和鸣,直到白头。

可事实证明,是我想多了。

「阿楚,我…想把宋冉柔接到府里来。」

顾暮犹豫着开口。

我一下晃了神,不慎被煮沸的茶水烫了手,他连忙拉过我的手,吹了又吹。

「顾暮,给我一个理由。」

他手上的动作忽的僵住,连神色也严肃了几分:「阿楚,我必须要把她接进来。」

想来也是,宋冉柔是怡红楼的头牌,被张尚书的儿子看上后,才被赎了身,嫁了人,如今纨绔新婚,婚房失火,在所有人眼里,昔日冠誉满京华的花魁娘子早已玉殒香消,世间再无宋冉柔,她又孤身一人,身无所依,自然无处可去。

「给她买座宅子,配几个丫鬟不可以吗?」

不知道为什么,我对宋冉柔总是没有好感,哪怕我从未见过她。

「阿楚,你大度些。」

「这不是大度不大度的事情,她没名没分的住进府里总归是不合适的。」我被顾暮的话激起了脾气,却还是想着同他讲讲道理。

我的私心昭然若揭,就是不想宋冉柔入府。

「阿楚,你同样也没名没分,要记住你自己的身份!」

顾暮的一句话,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泼下。

我的身份?

是了,这几个月顾暮对我缱绻的态度,让我险些忘记了自己的身份。

「顾暮,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?」我极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,可话一出口,却是哽咽不成声。

我以为我是他的未婚妻。

可或许于顾暮而言,我不过是随手捡回来的婢女,是闲时消遣的玩意儿,亦或者是宋冉柔不在身旁的念想。

「谢星楚,做人要有自知之明。」

「是,多谢公子提点。」

我摸去眼泪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有那么颤抖,然后弯下腰,毕恭毕敬的行了婢女应该行的礼。

我看见他皱了眉头,久久没有松开。

这又是何必呢。

10

宋冉柔还是被接进了府。

顾暮将她安排在梅园,府里最宽敞的院子,到了冬天,满园的梅花盛开,最是清绝。

由着上次我与顾暮的争吵,我们都避着对方,一来二去,竟然有一个多月不曾见面。

再见顾暮时,便是在梅园。

宋冉柔命人叫我去梅园。

我再三推脱,直到她送过来一支簪子,一支桃花簪

一样的簪子,我也有一只,是十二岁时,顾暮亲手刻了送我的生辰礼物。

我知道我不该去,由于这只簪子,我还是去了梅园,我想,由着我的身手,宋冉柔应该对我做不了什么。

虽然听宋冉柔的名字听了多次,这却是我第一次见她。

不得不承认,她确实有冠绝华京的资本,眉目含情,眼波滟滟若含春水,眼角的一颗痣更是衬得她妖娆妩媚。

也不得不承认,我与她,确实有五六分相似,只是她更柔媚一些。

她确实也没有做什么,只是说了些激怒我的话。

什么顾暮将我留在身边只是因为我与她相像,什么于顾暮而言我不过是个玩意儿诸如此类。

这些当然激不起我的怒火,我甚至还觉得她些可笑。

可她却提了我的母亲,辱骂我的母亲,什么人尽可夫,什么下贱淫乱,我想象不到,一个女儿家,怎么能说出这种话。

我气不过,打了她一巴掌,与此同时,顾暮跨门而入。

不问事情缘由,便给了我一巴掌:「滚出去,跪足一宿。」

我不懂,真的不懂,一个人,怎么能变得如此之快,温柔是他,狠绝也是他。

一边说着要同我一直在一起,可一边却让我这么难过。

11

自从雪夜罚跪,长风死于非命后,我大病了一场。

我心里总是梗着一口气,如何也撒不出,只是别扭着,不愿见他。

病刚好,他便将我送到了郊外的一座宅子里,吃穿用度一应最好,婆子丫鬟也都尽职尽责,讽刺的是,在这座宅子里,她们都称我为「夫人」。

我让她们叫我「谢姑娘」,可纠正了一遍又一遍,她们还是改不过来,时间一久,我也随她们去了。

不在顾暮身边的时间,我依旧坚持每日练武,不曾松懈,六年的时间,我早已经习惯了太多。

四月,梨花开了满园,颜色正好,却不偏不倚的下了雨,打落一地皎白。

我站在梨树下发呆,想起在顾府的时候,顾暮板着脸,手把手教我舞枪,我靠在他的怀中,听着他一声又一声的心跳,不由得低了头,红了脸。

次次如同今日,长枪打落梨花,铺了满地。

梨花满头,何似白头。

那个时候,还没有宋冉柔,顾暮不爱笑,却待我特殊,会日日为我上妆,日日陪我用膳,也会记得我的生辰,为我刻上一支桃花簪。

人心,还真是易变啊。

「阿楚…」

一道声音打乱我的思绪,我猛然回头,果然看见了撑着伞的顾暮,青衫独立,袖怀清风。

我恍惚了一瞬,才反应过来,恭恭敬敬的向他行了礼。

他扶起我:「阿楚,你不必如此…」

我打断了他:「公子,星楚应当认清自己的身份。」

他那日的话,我原封不动的还与他。

他嘴唇嗫嚅了几下,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,只是将我紧紧抱在怀里。

我堵着一口气,不愿意率先开口。

可他那般孤高的人,总以为我不会怪他怨他恨他,所以便一句解释也不说。

他抱了许久,久到我的腿都有些麻了,他才放开:「阿楚,再等等我好不好,再等等我,我带你去洛城,只我们两个。」

他说的诚恳坚定,眼带喜色,就连唇角也沾染了几分温柔,我的心软了一瞬,却没有回应。

他也没有强求什么,只是又吻了吻我的眉心,便踩着满地落花离开了。

12

当夜,我辗转反侧,怎么也睡不着,细细咂摸着顾暮今天的反应,却什么也想不明白,他这个人,最是善于伪装。

「夫人,公子请您回府里一趟。」管事的婆子扣了扣我的门,又递了顾暮的贴身玉佩于我。

我心怀疑虑,想了又想,还是想不明白他叫我回府的理由,

想不明白便不想了,他想要做什么,自己去看个清楚就是了,我还是换了衣服,上了马车,向顾府而去。

我到顾府时,已是半夜,看门的下人也昏昏欲睡,打着盹儿。

不对,又说不上哪里不对。

甩了仆人,我一人翻墙而入,掀开顾暮屋顶的砖瓦,借着月色向里看去,床榻空空荡荡无一人。

我险些自嘲出声,他怎么会在这里,他应当在梅园,陪着他的亲亲冉柔才是。

到了梅园,果然不出我所料,灯火通明。

我心下酸涩苦寒,这个时辰还未熄灯,顾暮与宋冉柔还真是好兴致啊。

我耻于看那档子红袖缠绵的事,却管不了自己的双足,像是被钉在屋顶上,怎么也动不了。

可屋内的动静窸窣,与我想的不同,我还是掀开砖瓦,一探究竟,入目所及,不过一片红,并非红烛帐暖,而是鲜血淋漓。

那个白日里与我一同踏雨闲话的顾暮,现下竟然浑身是血的躺在床上,周围围了一圈大夫,神色惶恐,相顾无言。

这怎么可能呢,以顾暮的身手,怎会被人伤至如此,起码在上京之内,不可能。

许是倾慕盖过了怨怼,担忧覆过了怀疑,我冲进了屋内。

所有人都一愣,暗卫抽出刀剑同我对峙。

长风见是我,才叫所有人放下了防备。

我问长风出了何事?

他叹了口气:「公子受命去杀何源,没想到何源早有防备,公子他…怕是要不成了。」

我心里咯噔一下,顿时红了眼,眼泪就此不受控制涌出。

我怨他让我替嫁,怨他杀了长安,怨他为了宋冉柔将我送走。

可我也爱他,起码在宋冉柔没有出现的五年里,他一直陪着我,给我了一个家。

五年的情意,怎会说散就散,与我而言,顾暮是心上人,是我的光,是我用五年养成的习惯。

我伏在榻边,握住他的手,轻轻的在耳边告诉他:「顾暮,这次,我是真的不怪你了。」

说罢,我提了剑,再次踏着浓稠的夜色离开。

顾暮受命杀何源?

受命?

受谁的命?

顾暮向来行踪不定,饶是在他身边六年,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。

又为何要杀何源?

何源在上京,虽不能说有一个好名声,倒也没糟到非死不可的地步。

13

我借着月色溜进何府,不就是杀个人吗?

成了,就当是替顾暮完成了任务,败了,就和顾暮一起去了,倒也算是归宿。

何源确实有所准备,可他身边的那些人身手算不得顶尖,皆死于我的剑下。

天色微亮,我将长剑刺入何源胸口的时候,我诧异不已。

竟如此简单?

那顾暮…又怎会伤重如此?

我抱着满心怀疑飞身离开了何府,可刚一到顾府,就被顾暮拉住,细细端详。

我看着面前的顾暮,面色正常,哪还有半点苍白模样。

「你不是受伤了吗?」

顾暮支支吾吾,什么也没有说出。

「怎么,谢星楚,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,人家这是摆明了是骗你去杀人啊?」宋冉柔娇柔的声音响起,让我一阵恶心。

「滚!」顾暮一巴掌甩在宋冉柔脸上,宋冉柔一时没有防备,被打倒在地。

顾暮似是想起来什么,又连忙去扶宋冉柔,将她抱进怀里,好生安慰。

腻歪的样子叫我心凉悲哀,又叫我恶心反胃。

「顾暮,我只听你说,她说的是不是真的?」

顾暮看着我,良久无声,最后才说出一个字「是」。

我如坠冰窟,麻木的点了点头。

原来这一切,不过是一场局,我所有的担忧都成了一场笑话。

又听宋冉柔说:「你不过是阿暮养的一个杀人的棋子罢了,就该认清自己的位置。」

她眼神中带着悲悯。

我又何须她的悲悯。

顾暮教我认清自己的身份,如今连宋冉柔也让我认清自己的身份。

我弯下身冲着顾暮行礼:「公子想要杀谁,吩咐星楚便是,不必如此拐弯抹角。」

他嘴唇翕动却无声,最终也只是挥了挥手,让我离开。

我听话的离开了。

我该怎么去接受我是杀人棋子的这件事?

从前年少,我问他,我一个女儿家为什么要习武。

他将我的长发高束:「习武是为自保,不受他人磋磨,阿楚,我绝不会你的手染上鲜血。」

他像是在对我说,又好像是对他自己说。

如今看来,不过是笑话一场。

而磋磨我的,也不过是他与宋冉柔。

14

从一切都挑明开后,我便再没有主动离开郊外的那座庄子。

顾暮也卸下了所有伪装,时时来寻我,不过都是为了杀人。

对于那日的事,我们都默契的绝口不提,我不问,他也不解释。

他每次来时,都会递给我一张写了人名的纸条。

那是我要杀的人。

而我也会为他煮上一壶茶,然后,静坐无言。

我总在想,若是顾暮解释一句,哪怕只是一句,我该如何?

我想我大抵会原谅他,数年的情分怎会轻易湮灭。

可他却从未解释过一句,他不说,我便不言。

时间便是如此,日复一日的过,春去秋来,花开花谢,便又是六年。

这六年,我日日浸染于鲜血之中,久而久之,竟然连噩梦也不曾有了。

我杀的人也越来越多,看了太多的哀嚎,求饶,辱骂,心倒是平静了,也麻木了,人也迅速的成长,成熟。

起初我还会有些许怜悯,可到后来,冷眼相待,然后告诉自己,不过是人命一条,我手里的人命还差这一条吗?

我成了顾暮手里最锋利的刀,出的任务,没有一个失败,要杀的人,没有一个人能活到天明。

我将我杀的人的名字全都写了下来,久而久之,也就看出了点东西。

顾暮的身份,或许涉及朝堂,也涉及皇室。

可我刚看出点眉目,顾暮却不再让我杀人。

他给了我最后一个任务,也同我说了这些年的第一句话:「阿楚,事成之后,是走是留,亦或是同我成亲,都随你。」

我愣愣的看着他,明明那么近的距离,明明我伸手便可以抱住他,可偏偏我们之间又隔了太多,仿佛天堑鸿沟。

我自嘲的笑了,六年前,他说:「阿楚,事成以后,我们便定亲。」

然后,我便替宋冉柔出嫁,受了一回折辱,换回了一个名存实亡的未婚妻的名头。

我没有回应他,只是点了点头。

他收留了我六年,给了我六年的美梦,我便还给他六年,做他手中的刀,做他身前的盾。

现今想来,我应当是还清了吧。

14

那张纸条,我在入夜时方才打开,它就像一把刀,即将划开我所有的束缚。

可我偏偏又怯懦了,它象征着自由,可我却又不舍得,不舍得离开顾暮,不舍得抛弃我的美梦。

挣扎再三,我还是打开了它。

上面的任务简单的出奇:午时,至怡红楼。

我苦笑,我与顾暮的开始,便是在怡红楼,如今结束,竟也是在怡红楼。

次日午时,我如约而至,怡红楼的妈妈像是受了吩咐,连忙将我引了进去。

可楼内没有靡靡之音,没有轻歌曼舞,没有倚门卖笑的姑娘,也没有花天酒地的纨绔。

空无一人。

甚至安静的可怕。

我握紧了手中的剑。

果然,数十个暗卫从楼顶而降,向我袭来。

招招凌厉,每一剑都是朝着我的命来的。

犹记得顾暮说过,飞鸟尽后良弓藏。

瞧,我这不就落入了此等境地。

剑钝了,就该弃了。

我没有利用价值了,又知道他太多秘密,便合该被绞杀。

只是,我不解,他为何不亲自来杀我,以他的身手,我绝对是打不过的。

罢了,他那般的人,看不透的。

我杀红眼了,几近疯狂,不留后路的同他们打斗。

我想,我该彻底死心了。

什么同他成亲,他根本就是笃定我无法活着回去。

渐渐的,我疲于应付,落了下风,我被人缠住,一把剑又向我的胸口袭来。

我心灰意冷,这次,怕是真的要死了。

「楚楚!」

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到来,顾暮再度出现,替我拦下了这一剑。

随着他的到来,那些暗卫自觉的停了手,退于门口。

就好像知道他会来。

只等他来。

顾暮长剑一扔:「去,告诉顾暮,他的要求,我应了。」

领头的暗卫道了句「是」,便齐齐离开了。

我却像是被雷劈了一般,怔在原地。

告诉顾暮?

告诉顾暮!

那他是谁?

怎会同顾暮长得一模一样。

我不解的望向他。

他看着我,轻轻的笑了,敲了敲我的额头:「顾朝,顾暮的……兄长,一母同胞。」

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,只是静静的盯着他看。

他也不动,任由我打量。

论样貌,他与顾暮十足的像,若是不仔细看,我根本区分不出来。

可我与顾暮待的时间久了,倒也能看出几分不同。

顾暮总是深沉的,冷静的,情绪不露,眼睛总是平静的如同一摊死水,波澜不起,让人看不透他眼底的丝毫欲望。

而顾朝,他的眼睛是亮亮的,是干净的,是让人能够看到情绪的。

「怎么,还没看够?」他笑着说。

我一时被他的笑迷了眼,顾暮从不会这般笑,顾暮就连笑也是内敛的,冷静的。

就好像他告诉自己,你现在应该笑,所有便有了笑。

我连忙收回自己的视线,向他行了礼:「多谢公子相救。」

他扶起我问我如今有什么打算?

我迷茫,有什么打算?顾府和那座宅子我是回不去了,可被束缚了十二年,乍得自由,却又无所适从,不知自己应该何去何从。

我摇了摇头,实诚的说了句:「不知道。」

「那你以后愿不愿意跟着我?」他笑着说。

「你以后愿不愿意跟着我?」

这句话,我也曾听顾暮说过。

然后我便用了十二年,换了一场大梦清醒。

我摇了摇头,又点了点头。

15

纠结再三,我还是决定跟着顾朝,或许是因为他的那张脸,让我有了几分亲近和依恋。

可我没有想到,他竟然带着我去了东宫。

当我迈入东宫时,我才反应过来。

顾朝他,是当今太子。

铺天盖地的疑惑将我紧紧包裹,让我无法喘息,我急切的想要知道一切,却不知道如何开口问顾朝。

顾暮告诉我,他从小便是孤儿,无亲无故。

长风告诉我,顾暮受他人之命。

顾朝告诉我,他是顾暮一母同胞的兄长。

可这些年,我杀的人,又都涉及储君。

我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顾朝。

我好不容易做好准备开口,却被顾朝打断,婢女们摆好了一大桌子菜,格外丰盛。

「先用膳,你想知道的我慢慢告诉你。」

我点点头。

和顾朝一起用膳,我总觉得怪怪,他吃饭时总是小口小口的,格外矜贵优雅,明明是同顾暮长得一样,可他面上总是带着笑的,让人觉得连同周围的氛围都是温润的。

我若是有生之年能见到顾暮这般模样,我怕是会觉得遇了鬼了。

佳肴在前,我却食不知味。

「你不恨顾暮吗?」用过膳后,他开口问我。

我愣了许久。

最终还是摇了摇头。

恨他吗?也许是不恨的。

只是觉得失望与悲哀。

也许是从小生活的环境,让我对我那个父亲的恨意太过强烈,太过浓烈,浓烈到其余的怨恨都比不过它的十分之一,所以恨对我来说,也就相对淡泊了。

「你可以给我讲讲你们的事吗?」纠结再三,哪怕我知道有些冒昧,我还是问出了口。

「好。」

窗户微开,透过几缕风,肆意翻开桌面扉页一角,也翻开了一段泛苦的陈年旧事。

16

在顾朝的描述下,我将故事缕明白了七八分。

顾朝与顾暮是双生子,第一任国师曾预言,皇室双生,庆朝必亡。

自此,皇家将此奉为忌讳,凡双生子,皆一死一留。

而如今,一人于皇宫安然,另一人的下场不言而喻。

帝后恩爱,顾朝被封了太子,顾暮被即刻杖杀,一母同胞,结局却是天壤之别。

不过幸运的是,顾暮被皇后身边的嬷嬷偷偷送出了宫,只是那个嬷嬷不过月余便离奇病死了,皇后也没了顾暮的消息。

「我是八岁那年才知道我有个弟弟,我同母后去静心寺上香,遇到了他,他用手生生的将兔子撕扯开来,开膛破肚。脸上,手上,衣服上都是血,母后心疼他,我害怕他,可我们偏偏都不敢认他。」

听着顾朝的嗓音,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,八岁的顾暮便已经能做到如此心狠。

「后来啊,不知道为什么,父皇知道了他没死,却没有再下令杀他,他说顾暮是个有本事的人,倒要看看顾暮能做到哪步?」

顾朝叹了口气:「陛下啊,或许他只是需要一个合格的太子,至于这个人是顾朝还是顾暮,于他而言都一样,他放任顾暮与我斗,谁赢了,谁便是顾朝。」

我脊背发凉,都说天家威仪,可天家的人竟是如此无情。

故事说完,顾朝如释重负,抿了一口酒:「终究,是我更幸运些。」

「所以,你允了顾暮什么?」

顾朝笑了笑,摸了摸我的头,又替我理了理碎发,我以为我会排斥,可我并没有,甚至觉得有些熟悉。

「一个两全之法。」

「什么?」顾朝说的简单,我一时揣摩不透。

「没什么,楚楚,这些恩怨都与你无关。」

「哦,好。」

17

我就这么在东宫住了下来,不知道以什么身份,我对顾朝说,我做你的暗卫吧。

他笑着拍了拍手,周围树影躁动,我了然,周围都是暗卫,他不缺我一个。

于是乎,我便理不直气不壮的待在了东宫。

不得不说,顾朝与顾暮当真是截然不同。

顾暮的府邸清冷,不种花不种草,所有人循规蹈矩。

顾朝的东宫却是鲜活的紧,种了满院子的话,顾朝不在府时,还有小丫鬟围在一起踢毽子,欢声笑语,听的人心情舒畅。

顾朝是太子,而我同他交情也不深,充其量我也就是一个婢女,因而见到他的次数也不多。

好几次见面也只是刚刚打了个招呼,他便又匆匆离开了。

我也乐的自在,府中人不把我当外人,尤其是几个同我年龄相仿的姑娘,总是拽着我要教我绣花。

我连连摆手:「学不会,真的学不会。」

「星楚,你不会刺绣,以后嫁人婚服可怎么办呢。」她们挠着我的痒痒肉,调笑着说。

我也同她们胡闹,一起跌倒在床上。

她们笑的大声,明明年纪差不多,可她们却显得比我年轻多了,她们总说我过于老成了。

我每次都拧不过她们,被迫拿起了那细细的绣花针,绣出来的东西说是四不像都算是赞美了。

不过她们逼我绣花,我便逼她们晨跑,你来我往,日子过的倒也算舒心。

18

上京的冬天总是更冷一些,刚刚十一月,就要穿上厚厚的袄子了。

我也不知道我如今这般待在顾朝的府邸算什么,我数十次想过要离开,可都被小姐妹拦了下来。

罢了,我只当自己是东宫的小丫鬟,可我每次要做些什么,总会有人夺过去做,总归顾朝也没有给我发月钱,我这样安慰自己。

说起顾朝,他这几日好像闲了下来,起码我总在府里见到他,先前三四天见一次也算多了,今天竟然一天能见七八次。

只是他看起来瘦了许多。

我想向他问问顾暮的消息,可他与顾暮如今应当是你死我活的局面,我怎么也问不出口。

「楚楚,想什么呢?」

我在亭子里煮着茶发呆,竟没有注意到顾朝的到来。

我摇了摇头:「最近不忙了吗?」

「不忙了,都处理好了。」

「嗯,好。」

我们之间也没有太多话可以聊,就这么静静的坐着,我煮了茶,自觉的递过去一杯,他也不客气,端起来就喝。

就这样,我们什么也没说,就只是静静的看着亭外风起风过,裹挟一两片落叶。

寒风萧瑟,适合舞剑饮烈酒。

「楚楚可想舞剑了?」

我吃惊的看了他一眼,他竟然能猜到我现下的想法。

「不了,许久没拿剑了,怕是生疏了。」

他吩咐人去拿琴,笑着说:「就当是我想看吧。」

我拒绝不了。

顾朝弹琴,我还是舞了一曲,大汗淋漓。

顾朝分外自如的用他的衣袖替我擦了额头,我有些慌乱。

只能赶紧找话题,驱散这暧昧的氛围:「没想到你琴弹得这么好啊,和顾暮一样,他的琴弹得……」

顾暮。

这个名字我已经很久没有提起了,甚至,这个人我也强迫自己不去想很久了。

我的话音戛然而止,周遭一片安静。

我抬头看着他,他们之间的斗争如今正是激烈,以我的身份,此刻谈起顾暮,确实有所不妥。

「对不起,我…」

话还没说完,顾朝便低头吻住了我,我脑子一片空白,僵在原地一动不动。

直到听到顾朝低低的笑声,我才反应过来,一把推开他,就跑了出去。

脚步也慌乱了起来。

19

我躲在屋里不肯出来,顾朝再门外怎么敲门也不肯出去。

我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些什么,也不知道顾朝究竟是何企图。

是因为顾暮的关系,想羞辱我,还是想羞辱顾暮。

我明明知道顾朝不是这般人,可我总忍不住将事情往最坏的方面想。

屋外敲门声停了,我打开门,顾朝早已不知所踪,却留下了一幅画。

我打开画,上面正是我。

红缨长枪,墨发高束,满树梨花开,只是我的面容尤显稚嫩,应当是十一二岁的我。

画的右上方还提了字:日日思君不见君。

我分外疑惑,顾朝怎会见过十一二岁的我。

可我还没有想明白,府里的管家便来找我,说顾府有人递了信给我。

我疑惑的打开信,竟然是宋冉柔递来的。

我想都没想就要将它撕了,可却无意间瞥见了一句:「顾暮与我皆身不由己,但求一见。」

身不由己,又与我有何关系,我还是将信撕了。

顾暮如何,早与我无关,从他要杀我的那一刻,就再也无关了。

可我没有去,宋冉柔竟然来了,她来的时候我正在湖边坐着,湖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,我凿开一个洞,钓着鱼打发时间。

本来心情还不错,可宋冉柔的出现让我的兴致减了大半。

「你来做什么?」我问她。

她没有开口,只是静静的站在我身侧。

「你说的身不由己,是何意思。」我还是没沉住气。

她摇了摇头,说话也没有了往日的刻意娇柔:「没什么意思。」

她又没来由的问了句:「新科状元今日是不是会来东宫?」

我说我也不知道。

顾朝刻意不让我接触政事,这些事我自然不清楚。

说完就准备起身离开,我可没兴趣和她纠缠,今日能够与她心平气和讲话已是意料之外,若是再不走,说不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。

「星楚。」她忽然叫住我:「终是我对你不住。」

我没明白她的意思,但我的眉心跳了跳,有种不好的预感。

她向前一迈,跌入了湖中。

此时顾暮应该出现。

一个荒诞的想法突然出现在了我的脑子里,毕竟话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。

我的眼皮又跳了跳,果然一抬头,就看见了气势汹汹的顾暮。

你瞧,我就说嘛。

看见他的第一瞬,我竟然在想,我这次总算一眼就分出他和顾朝了。

顾暮带来的人连忙跳下水去救宋冉柔,我与顾暮就这样盯着对方。

「阿暮…」

「啪!」

宋冉柔的呼喊声与顾暮的巴掌声基本上同时想起,只不过,宋冉柔叫的是顾暮,顾暮打的是我。

我扭过头看着他,突然就笑了,这一刻,我好像真的释怀了。

「阿暮,我冷…」宋冉柔再次出声。

顾暮一把将我推进湖里:「泡够两个时辰再出来,长风,你看着她。」

我跌入深邃寒凉的湖中,紧紧抱住自己,试图汲取一丝丝的温暖。

有长风在,我便不能出去,不是因为顾暮,仅仅只是因为他是长风,是长安的弟弟。

时辰到了,我想我应该好好冷静一下。

受了八年的苦,好不容易遇到了自己的光,我以为是苦尽甘来,没想到不过是自己的自作多情。

迷迷糊糊间,我感觉有人抱住了我,带着我向湖边游去。

我想推开他,我想求一个解脱。

「楚楚,你看清楚我是谁!」

我努力掀开自己的眼皮:「顾朝……」

20

我终究还是没有死成,被顾朝救了下来。

迷迷糊糊间,我听见了顾暮的声音,他一遍又一遍的喊着我的名字,我用尽全力,睁开了眼睛,果然看到了伏在我榻前的顾暮。

「阿楚,阿楚,你醒了。」

我扭过头,不去看他。

「阿楚,你再等等,再等等我好不好,我…」

他如今这幅虚伪的模样让我作呕,我从枕头下摸出开了刃的簪子,一下刺入了他的胸口。

顾暮的胸口有鲜红的血液涌出,我大脑有了一瞬的空白,眼前也雾蒙蒙的。

不知怎的,我竟也「哇」的吐出一口血,头又疼又晕,一下瘫倒在榻上。

顾暮不顾自己身上的伤,急忙过来扶我,又摸了摸我的额头,像是确定了我没有发烧,才松了一口气。

「阿楚,你现在不能激动。」

「滚。」

我现在只要看到他,情绪就很难不激动。

顾暮好像也知道这一点,留下一句「阿楚你好好修养」便离开了。

顾暮走后不一会,顾朝便又来了。

他什么也不说,只是替我掖了掖被子,拿了一卷书,坐在我的榻边看了起来。

我一夜未眠,他便静静地陪了我一夜。

我们都清楚,今日之后,我与顾暮,便真的是再也回不去了。

我的内心格外平静,没有悲怆,没有撕心裂肺的疼痛,过去十五年的种种,有甜蜜,有悲哀,都就此封存,被时光湮灭。

年少时的光暗了,淡了,此后我的生命中,再也不会有顾暮了。

21

从那日后,我便静静待在屋内养伤,剑也不练了,枪也不耍了,连门也不出了。

顾朝起先日日都来,后来三五天来一次,到现在,我已经有一月不曾见他了。

原本轻快的府邸,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霾。

伤好之后,我依旧闭门不出。

我隐隐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,可心力不及,有许多事总会忘记,便连当前的局势也串不起来,看不清楚。

顾朝与顾暮相斗,必有一死,老皇帝作壁上观,只等一个结局。

顾朝应了顾暮一个两全之法。

只是这两全之法究竟是什么?

我有预感,可我所掌握的消息不多,便不敢深想。

我在顾暮身边十几年,他向来深沉不可捉摸,他提出的两全之法,必然是倾向于自己。

顾朝从不是顾暮的对手,既非顾暮的对手,顾暮又怎会给顾朝一个两全之法。

我脊背发凉,十几年来我看不透顾暮,如今亦如此。

我不想顾朝出事,可我又不知道该如何做,铺天盖地的无力感将我席卷,如同那日在冰冷的湖中,我的心脏慢慢下沉,直至麻木不堪。

我在东宫等了又等,可东宫一如既往的平静,说是平静,不如说是如同死水一般死气沉沉。

算起来,距离上次见顾朝,已经过去了两个月,我不清楚我对顾朝是什么想法,即便是没有喜欢,感恩总归是有的,我只知道,我不想要他死。

终于,我还是忍不住了,提了剑准备离开东宫,这么久没有顾朝的一点消息,指定是出事了。

可甫一出院门,我便发现,我被人监视了,人虽在暗处,但听动静,人应当不少。

我径直离开,却在府门处被人拦了下来。

「谢姑娘,太子殿下说让您在府内好好养伤,切勿离府。」

我心一慌,如果真是顾朝的意思,说明顾朝处境艰难,东宫岌岌可危,东宫之人出府便是死路一条;

若非顾朝的意思,那便说明,东宫已经被顾暮所控制,顾朝生死不明。

无论哪一点,都着实算不得好消息。

我惶惶不安的等到深夜,换了夜行衣,避开耳目,才出了东宫。

繁华如水的上京,如今却陷入了一片沉浸,偶尔有几盏灯火,转瞬便又灭了。

山雨欲来风满楼,顾暮不愧是顾暮,偌大的上京,恐怕也在他的掌控之中。

我踏着夜色,去了怡红楼。

上次顾暮派我去怡红楼,然后杀我灭口,我便已经知道,怡红楼现下应当是顾暮的产业,在这里,我许是能知道些什么。

我在怡红楼埋伏一晚,天光微亮,我果真看到了一袭黑衣的顾暮,只是我武功不及他,不敢跟着他,只是记下来他离开的位置,大抵是朝着皇宫去的。

约摸过了一炷香,我又看到了长风,他不跟着顾暮,却是朝着顾府去了。

我小心翼翼的跟着长风,去了顾府,再次回到此处,心中恍然又迷茫,却不敢多想,如今还是正事要紧。

我跟着长风一路去了梅园。

我伏在屋顶,听着长风与宋冉柔的对话。

「宋姑娘,公子已经处死了太…顾朝,现下已经去了皇宫。」

无尽的悲哀与愤怒将我席卷,我心里凉了又凉,如坠冰窟。

顾朝他果然败了。

「当真?」宋冉柔的声音难辨情绪。

「当真,顾朝的尸体尚在怡红楼。」

我气得发抖,踏破屋顶,剑指长风:「你说的都是真的?顾朝他真的死了?」

我的心慌得厉害,连声音也抖的不成样子。

长风神色复杂,沉默片刻,他还是点了点头。

那一刻,我的心情难以言明,我只知道,我很难过很难过。

「长风,你先出去,我想和她单独说说话。」

宋冉柔开口,长风没有动。

「出去吧。」我说。

长风方才带着人离开了。

「你想说什么?」

「听闻除夕夜会下雪,城楼之上最适合赏雪。」宋冉柔轻飘飘的开口,语气悠然,收回了矫情,她像极了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贵族小姐。

「什么意思?你如此伪装,究竟是为了什么?」

她没有回答我,我心系顾朝,没空再追问,转身离开了。

「长风,带我去怡红楼,我要见顾朝。」

我还是不能接受顾朝已死的消息,起码没有亲眼所见,我便不信。

可我真的见到时,我还是不敢相信。

眼前的人怎么可能是顾朝,满身伤痕,涌出的鲜血早已凝固结痂,将白色的衣袍染的深红,就连脸上,也布满了横七竖八的伤口,血肉外翻,满脸脏污,没有一寸好皮,甚至看不清他的眉目。

顾暮该有多恨别人同他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啊,才能下的如此狠手,更遑论这人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兄长。

我手忙脚乱的掏出帕子为顾朝擦脸,他那般干净温柔的人怎会让自己变成这幅狼狈样子,可他脸上的血却越擦越多,我的眼睛被泪水模糊,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,即使满口鲜血,我也不敢松口,我怕一松口,夹杂在口齿间的呜咽便再也忍不住了。

我自顾自的做着手上的事,帕子拭过他的眉心,鼻梁…直到看到他嘴角边的痣。

我一怔,心上的重量也轻了几分…

我转头看向长风,想同他求证,忽然想起了宋冉柔的话。

茅塞顿开,原来是这样…

「长风,给我备辆马车,顾朝的尸体我带走了,顾暮若是问起,你让他来寻我便是。」

「是,谢姑娘。」

我带着顾朝向城外离去,直到确定周围无人,才将其安葬。

完事后,我又悄无声息的回了东宫。

事情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。

22

元庆二十九年除夕,果然下了一场大雪,地面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积雪。

除夕佳节,上京不设宵禁,人来人往,漫天烟火,好不热闹。

时隔一月,我再一次出了东宫。

宋冉柔说的没错,今天确实是最好的日子。

我行至城门处,隐于黑暗中,静静等候。

子时至,漫天烟火齐放,天空一片艳色,大庆迎来了元庆三十年,老皇帝在位整整三十年。城外马蹄声起,金甲相碰,气势恢宏,涌入城门。

而带头之人,赫然是顾朝。

「顾朝!」我出声喊他,三月不见,我竟然还有些许想他。

数把寒剑指向我,被他拦了下来:「楚楚,你怎会在此?」

他的声音充满了意外与震惊。

「我来寻你。」

「楚楚,你回去,我说过,我们的恩怨与你无关。」

顾朝端坐马上,细细碎碎的雪落在他的头上,肩上,遮不住他的眉目温柔,也掩不住他此刻眼中的孤绝与坚定。

那日我在怡红楼见到的尸体并非顾朝,顾朝的嘴角从未有痣,划花的脸未必是因为恨,也有可能是隐藏身份。

而至于口口声声说爱着顾暮的宋冉柔,又是谁的棋子,对顾暮又有几分真心?

而顾朝没有死,顾暮却给了他一个死人的身份,要么是为了麻痹他人,要么是两人共用一个身份才好行事,如此看来,约摸两者都有。

我没理会他的话,翻身就上了他的马,他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,给我让了位,我也自然而然的坐在了他的怀前,这种感觉熟悉至极,我鼻子一酸,那一瞬间,我突然想明白了许多。

他有些无奈:「楚楚…」

我夹了夹马肚子,马儿扬蹄踏雪,朝着皇宫走去,身后众人紧随其后。

「顾朝,我同顾暮的恩怨尚未了结,这件事便和我有关。」

顾朝不再言语,只是将我抱的紧了些。

马蹄踏破宫门时,皇宫内还是喜气洋洋的一片,红灯笼挂满了每一天巷子,即便是落了雪,也没有遮住这红艳艳的光。

顾朝带来的人同禁卫军厮杀,刀剑相撞,嗡鸣作响,鲜血飞溅,哀嚎四起,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血,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死人。

马蹄踏着尸骨,杀出了一条血路。

当我们闯到保和殿时,老皇帝与皇后端坐上首,顾暮一身太子冕服,面如冠玉,却是冷冽无情,群臣列坐,云衫侍女,美酒笙歌,玉炉焚香,好一派热闹和睦景象。

出乎意料的,老皇帝看到我们,却并没有丝毫震惊与恐慌,他自顾自的斟了酒,又看向顾暮,冷冷的开口:「朝儿,你的事,处理好再来见朕。」

顾朝曾说,对于老皇帝而言,他只是需要一个合格的继承人,而这个人只要是他的骨肉就行,是顾朝还是顾暮于他而言,并无区别。

你瞧,现下,顾暮不就成了太子,成了世人眼中的顾朝么?

顾暮难得的笑了笑,恭恭敬敬的道了声:「是。」

可随后,便起身向老皇帝袭去。

老皇帝依然岿然不动,电闪雷鸣间,大殿四周涌出数百人,不过片刻,便将顾暮擒住。

顾朝带人去支援,周围动静四起,放眼望去,弓箭手布满宫墙,将我们死死围住。

只是一瞬间,局势便被逆转,顾朝与顾暮霎时落于下风。

老皇帝平静的饮了酒:「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本事,倒是我看走了眼,也不过如此。」

「父皇,这些年,你教唆顾暮同我厮杀,你可曾真正的把我当儿子?」顾朝率先出声,险些哭了出来。

皇帝没有回答顾朝,只是看向了顾暮,狠狠踹了他一脚:「废物,我原以为你是个有本事的,能坐稳这太子位,如今看来,手段也不过尔尔。」

「罢了,朕今儿个教了你一个道理,便是手段不够硬,高位便坐不稳。」

老皇帝又饮了一杯酒,抽出剑,寒光一闪,划过顾暮的胸口,鲜血汩汩涌出。

我与顾朝想冲上去,却被人禁锢着,动弹不得。

顾暮又被踹了一脚,血流的更多了,他瘫在地上,死死盯着老皇帝:「我也是你的儿子。」

又是一剑刺入顾暮的肩头,老皇帝轻飘飘的回应:「你还不配。」

顾暮踉跄的爬起来,又被踹倒,起来,又被踹倒。

反反复复,直到顾暮再也起不来。

「陛下小心!」忽然有人高喝,老皇帝却置若罔闻,又或许是运筹帷幄,不屑一顾。

「哧」一声,一支金簪便刺入了老皇帝脖颈。

是皇后。

「阿妩…」鲜血从老皇帝嘴角涌出,神色却依旧波澜不惊,甚至还有几分解脱的意味。他伸出手想要摸一摸皇后的脸颊,却被皇后躲开了。

「你杀我孩儿,你我又怎能恩爱白头?」皇后说的平静,却已是泪流满面。

「阿妩…阿妩…」

老皇帝念叨了几声,便彻底咽了气。

皇后抱着老皇帝的尸体,从袖口中拿出瓷瓶,将毒药吞入口中。

「母后!」顾朝率先冲了上去,夺过瓷瓶,却还是晚了一步,跪倒在皇后身边泪流满面。

顾暮也只是钉在原地,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,出乎意料的,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迷茫与难过。

皇后望向顾暮,用尽全力向他伸出了手,顾暮犹豫了一瞬,还是冲了过去握住了皇后的手:「暮儿,我的好孩儿,从你第一次出现在皇宫,我便知道你是我的暮儿,暮儿啊,是母亲对不起你…」

顾暮流了泪,却还是沉默不言。

「朝儿,你要好好对你弟弟,他这一生受了太多苦…」

「母后,我知道的,我知道的。」

「母后啊,什么也为你们做不了,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…」

「朝儿暮儿,我死后,将我…将我同你们父皇葬在一处,他…对不起…你们,可却从来…没有对不起…我…」

话说完,皇后便咽了气。

变故发生的突然,皇帝被杀,皇后自戕,局势再度发生了扭转。

23

群龙无首,场面混乱。

皇帝驾崩,太子掌权,可现下,尊谁为太子,又成了一个问题。

顾朝与顾暮对峙,顾朝命人找到玉玺,扔到顾暮面前,率先开了口:「皇位我可以不要,我,只要她。」

顾朝指着的人,俨然是我。

我就那么静静的看着顾暮,他弯下腰,颇为矜贵的捡起玉玺,连一个眼神都不曾分给我,格外平淡的开口:「不过是个女人罢了,你喜欢,拿去便是。」

在他口中,我仿佛只是一个可随意丢弃的物件罢了。

所幸,没有期待,便没有失望,心早已冷了,也就无所谓顾暮的答案了。

「一言为定。」顾朝再次开口。

顾暮终是抬头看了看我,眼神复杂,似有不甘,又像是有悔恨,后又看了看顾朝:「天子开口,自是一言九鼎。」

「如此便好。」

新科状元沈清敛率先下跪,尊顾暮为皇帝,而后在场文武百官皆下跪附和。

顾朝牵着我,一步一步离开了保和殿,离开了皇宫。

皇宫外早有马车等待,原来顾朝早已做好了离开的准备,他所求的,从来都不是皇位。

「楚楚,我在洛城买了一座大宅子,你愿不愿意同我一起去?」顾朝眼睛里含着希冀。

「顾朝,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。」

「楚楚,你问,我定如实相告。」

「八岁时,怡红楼前用一锭金子买下我的,是不是你?」

他愣了一瞬,随后开口:「是我。」

「我替嫁时,在张府救下我的,是不是你?」

「是我。」

我一直以为,顾朝只救了我两次,可没想到,他却救了我四次。

八岁时救我脱离苦海;十三岁保全我的名节;怡红楼相救,许下顾暮两全之法,不惜背上弑父夺位的罪名;到后来,于冰湖中再救我一次,让我彻彻底底为自己而活。

原来,这么些年,他一直在我身边;怪不得,我初见他时,便觉得熟悉,连同他的触碰与怀抱,都那么熟悉。

从前不知顾朝的存在,我喜欢上了对我温柔如水的顾暮,可知道顾朝的存在后,我才真正明白,那个人,不过都是顾朝。

「最后一个问题,梨花树下教我舞枪的,可是你?」

对于这个问题,顾朝并没有立刻作答,只是紧紧的握住了我的手。

答案了然,我早已经释怀了,教我舞枪的是谁又有什么可纠结的呢。

我喜欢的从始至终,不过是那个一而再再而三救我于水火的人罢了。

24

元庆三十年除夕,先帝驾崩,初一,新帝登基,年号佑楚。

一场政变来的快,去的也快,除了上京有些风吹草动,其余地方倒还算平静。

我随着顾朝去了洛城,不同于上京的早寒,洛城温暖如春,四季花开。

我还是成日里舞刀弄枪,不会女工绣活,也不会举炊烹饪,成日里窝在家里当米虫。

顾朝办了个学堂,当起了教书先生,邻里乡亲的孩子都送到他那儿教学。

我与顾朝虽然未言明情意,但两人之间暧昧流转却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。

正月十五,洛城举办了灯会,我与顾朝相约同游,在漫街灯火下,他吻了我,我羞涩的低下头,心脏跳的快极了。

他牵着我一步一步走过长街,一如那天他牵着我离开保和殿,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,我感到无比心安,是过去十五年患得患失的日子里,从未有过的心安。

「楚楚,初见你时,你八岁,我十二,你瘦瘦弱弱的,被拳打脚踢,不知为何,我偏偏见不得你受苦,便买下了你。」

「不知道顾暮同父皇做了什么交易,父皇命我将你送到顾暮的府上。」

「我总会隔三差五的去看看你,看着你成长,被你的坚韧与顽强所吸引,我爱极了你梨花树下舞枪的身姿,后来才知,那是情深所起。」

「看到你受伤,我会难过,你被送去张府,我受命迎接使臣,两者相较,我才知,太子位,不及你万一。」

顾朝一字一句的说着,我便也静静的听着。灯火阑珊,衬得他眉目温柔如画,我再度沉沦在这缱绻之中。

正月十七,我们收到了顾暮送来的「礼物」。

正是宋冉柔。

看着她狼狈的模样,往日光彩不再,我竟有些感慨。

「陛下可有话带给我二人?」顾朝询问。

太监摇了摇头:「并无。」

「楚楚要怎么处置她?」

我盯着宋冉柔,她也盯着我,可我却没有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一丝一毫的恐惧。

我甩了她三巴掌,她也不躲。

她擦了擦眼角的鲜血:「谢星楚,我欠你的,日后会有人还给你的夫婿。」

「对了,若有人来寻我,就告诉他,待他名满天下,我自会来找他。」

说罢,便甩手离去。

得,又是一个满身谜团的人。

「楚楚,就这么放过她了?」顾朝又有些吃惊于我的仁慈。

「三巴掌,够了。」我说。

三巴掌,一巴掌为我替她嫁入张府受折辱,一巴掌为她辱我母亲,让我雪地罚跪,一巴掌为她害我在湖中浸泡两个时辰。

若我不爱顾暮,我同宋冉柔的恩怨,三巴掌,便足以一笔勾销了。

「我家楚楚就是心善。」顾朝宠溺刮了刮我的鼻尖,将我拥入怀中。

次日,果真有人来寻宋冉柔,也算是顾朝的熟人,正是沈清敛。

这倒是让人有些意外,蟾宫折桂的状元郎和誉满上京的花魁,让人怎么也无法将这两人联系起来。

我如实说了宋冉柔的话,他沉默不言,打马离去。

25

佑楚四年,传言说,皇帝南下洛城巡视,是真是假,无从得知。

先帝年少时,剑指西北,御驾亲征,征战数年,开疆拓土,拿下数百城,有了如今的庆朝。

只是后来,先帝身子亏空,才停止了征战。

先帝驾崩后,边境数个部落没了忌惮,再度蠢蠢欲动,意欲联合反抗庆朝。

可他们偏偏没想到,顾暮甚至是比先帝还难得的将才。

于内,权势更迭,朝局混乱,群臣不服,顾暮仅仅用了一年,便用铁血手段稳定了局势,稳定了帝位。又开科举,亲贤臣,除腐败,定律法,轻徭役,免赋税,成为了人人称赞的贤主明君。

后将朝堂交于沈相,陈相,周太傅等人,遂翻身上马,百万铁骑再度踏向西北,三年时间,便完成了先帝未完成的征战,自此四海一统,归于庆朝,成了真真正正的天朝上国。

就连顾朝也总是说,若是换成了他,定然做不到如此。

只是我与顾朝都不曾想到,顾暮南下洛城的传闻是真的,而此时此刻,他便实实在在的站在我的面前。

「阿楚…」

再听他的声音,竟然觉得恍如隔世,他瘦了不少,一道疤自眉尾划到嘴角,不丑,更是多了些威严与气势。

我恭恭敬敬的冲他行了礼:「陛下。」

「阿楚,我来带你走。」

「陛下,在下的妻子,您怕是带不走的。」顾朝握了握我的手,让我且安心。

顾暮倒是来了火气:「朕要带走她,岂是你能拦住的?」

顾朝挡在我的身前:「拦不拦得住,我都要拦。」

「阿楚,我有话想对你说,只此一次。」

我拨开顾朝,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。

「陛下,这边请。」我同顾暮纠缠了十几年,十几年的恩恩怨怨,千丝万缕,谁对谁错,早已经说不清了,可这些恩怨总归还是需要一个结局。

我带顾暮去了后院,不偏不倚,满园梨花,我爱吃梨,也爱梨花皎白,顾朝便为我亲手种了这满园梨树。

顾暮看着满园梨花,陷入了恍惚。

「阿楚,我带你走好不好。」

「陛下慎言,民女已经嫁为人妇。」

「阿楚,这些年我得了一把宝剑,想来你会喜欢,我去拿给你…。」

「陛下,民女许久不动枪剑了。」

「阿楚,你说过,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的。」他神色悲怆。

「陛下…」

「别叫我陛下!」他突然发了火,可不过片刻,又恢复了那副平淡模样:「阿楚,再叫我一声阿暮好不好…」

「就一声,阿楚,再叫我一声。」

我扭过头,不再说话。

尽管我想明白了许多,可顾暮带给我的所有失望与心痛却是实实在在存在过的,过往似云烟,我能做到释怀,却做不到遗忘。

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,我们也就这般僵持着。

「阿楚,你可曾对我真的动心过,对顾暮真的动心过?」

我依旧沉默,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。

良久,他再度开口:「对不起,阿楚。」

说完,便拂袖离开。

我看着他的背影,愣了许久。

不心动吗?

怎么会不心动,他也曾彻夜不眠只为能在我的生辰送上一直桃花簪,也曾握着我的

END